上篇文章我们聊了聊困扰我们的情绪、念头和感受，以及可以与之相处的方式。我的目的并非是要给你做心理按摩，而是希望带你看看这背后的门道。今天这篇文字或许可以重新塑造你对自我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并且在新的高度重新审视自己的情绪、念头和自我。
此外，前面我们在梳理性、爱情和婚姻的观念演化历史时，一直强调一个概念——观念的力量。刚好这篇文字也会带你直接感受何谓观念的力量，以及它是如何操控我们，影响我们的喜怒哀乐与所思所想。
最后，我希望可以带你轻松游历于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而不为其所困。至少，也让你看看我们是有机会重新获得精神上和行为上的自由，以及什么叫做。
饼画的太大，下面该是做饼的时候。希望在整个阅读过程中，你能始终保持对文字的怀疑，并且让自己的怀疑如其所是。
一、自我折磨的物种
先看一则令人伤痛的新闻报道：
达尼亚，佛罗里达州，6月16日——一名6岁女童今日卧轨自杀，她曾对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过“想去找妈妈”。有报道称其母因患不治之症而身故。（纽约时报，）
一般两岁大的孩子，不会出现自杀的情况。等他们稍微大一点，也就是能够回忆过去、思考未来和评估自己的想象时，就有可能产生生不如死的感觉，进而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倘若一个6岁的小女孩因为要追随自己天堂的母亲而卧轨自杀，那么像你我这样的成年人，肯定会更有能力在心理上找到千百种折磨自己的方式。
我们一般不会做出特别过激的行为，但大概率都有过思考自杀的念头。除此之外的自我折磨，也就是自己玩自己的体验更是数不胜数。
我写这篇文字时，在朋友圈就刷到有人为感情而苦恼。大意是：“如果不是因为爱情而踏入婚姻，那么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交作业混日子吗……一想到有些人的父母非常通情达理，再一联想到自己的父母是如此不理解自己，我的情绪就感到特别崩溃……”
我们人类是唯一一种在男女交配这件事上，非要弄清楚个因为所以的物种。而且他们还会因为自己的发情而感动，把发情情描述的太过感人，陶醉于发情本身，以至于忘记了发情的初衷，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这就是伟大的爱情！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探索由此开端。
二、符号的祝福与诅咒
爱情，亲情还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事实上我们人类要在各种各样的心理痛苦中挣扎：麻烦的情绪和念头，不愉快的记忆和往事，想要回避的欲望和情感。于是，我们这帮人整天思来想去，焦虑不已，生气怨怼，心怀期待而又担心惶恐。
与此同时，我们人类又展现出无限的勇气、深度的怜悯以及卓越的能力用来不断发展自我，将生活一步步往前推进。他们虽然明白自己会受伤，但仍然深爱他人；明知终有一死，却依旧憧憬未来，希望给所爱之人带来美好；他们一边面对生活的虚无，同时又怀揣着理想。着实令人感动。
我们怎么就这么能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基于人类极其发达的语言能力。人类语言是一种高度复杂的符号系统，它包括文字、图像、声音、面部表情和身体姿势。我们通常在两种场景中使用这些符号：公开和私密。
公开场合使用的符号包括：交谈、演讲、模仿、手势、写作、绘画、雕刻、唱歌、跳舞、演戏等等。
私密场合使用的符号包括：思考、想象、计划、白日梦、分析、担忧、幻想等等。一般私下使用的符号，我们又称之为或。
你我从小到大干的，学的，练的，用的，表达的，都在其中，我们整个心理活动和思维过程所依赖的正是上述复杂精巧的符号系统，也即广义上的人类语言。然而这个精巧的符号系统是把双刃剑，用的好，它能帮助我们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反之，则会给我们造成无尽的伤害和麻烦。
就阳光的一面来说，符号帮助我们更好地认知世界，预测和计划未来。学习过去的历史经验，想象从未存在过的事物，并将其创造出来。制定规则，以此来有效地引导我们的行为。将自己的知识经验进行分享，并一代代传递下去……
暗黑的一面则是，我们利用符号来撒谎、造假、行骗；传播谣言、诽谤和愚昧的言论；煽动仇恨，挑拨离间，诱发偏见，制造血腥暴力事件；重复体验过去的痛苦事件；对未来过度担忧和恐惧，不断比较、评判、批评和谴责自我以及他人；给自己制定那些能够摧毁和压垮我们自身生活的各种游戏规则……
这就是符号的魅力，既是祝福，也是诅咒。同样这也是我们的心理和思维能够企及的高度与堕落的底线。本文只把焦点放在我们是如何利用符号伤害自身。
三、人生实苦，符号可以让你苦上加苦
都说人生实苦，可是苦从何来？
首先，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经历大量的挫折、沮丧、失去和失败，也注定会受疾病、伤痛和衰老的折磨。同时我们不得不去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还有可能被所爱之人伤害。除此之外，人类所拥有的九种基本情感，爱、喜悦、好奇、愤怒、恐惧、悲伤、内疚、震惊、厌恶，除了前三种，后面六种都不那么令人愉快。可想而知，天生的痛苦正是作为人类正常情感的一大部分和我们如影随形。人生路上，我们会不断重复体验它们。
其实这些倒没啥，真正的问题是，因为有了符号的助攻，我们便有了随时随地想起痛苦并深陷痛苦的能力，哪怕此刻我们深处幸福之中。
淑芬正在美轮美奂的婚礼现场，她所有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带着祝福共同见证她今天的快乐时光。但就在此刻，她想起了三年前去世的父亲，头脑中闪现一个念头：“要是父亲在这就好了”，想着想着，她竟一时情难自已。她无法允许自己继续快乐下去，因为自己的快乐，是对父亲去世这一事实的无视，是对埋藏在心底的遗憾的背叛。就这样，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淑芬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无人知晓。
其实我们和淑芬一样，都在同一条船上。不论我们此刻拥有什么，生活质量有多高，地位有多尊崇，享受多少特殊的待遇……统统没用。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当坏事发生，或者我们想象未来发生糟糕的事情，或者严厉地批评自己，或者将自己与那些过得更好的人做比较时，我们就会立即陷入痛苦。就这一点来看，众生皆苦，众生平等。
这是什么样的迷之操作呢？
我家以前养了条土狗，和我关系特别好。但它特别怕我母亲，因为被母亲狠狠揍过几次。因此，每次它见到我母亲都是蜷缩着身子，夹着尾巴绕着走，有时还发出凄凄惨惨的声音。看着特别可怜。然而，只要它看不见我母亲，听不见我母亲的声音，它便可以彻底放飞自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很可惜，我没有这条土狗的能力。若我受过严重的伤害，哪怕后来威胁消失，那我依然可以体验到痛苦，感到害怕和无助，甚至觉得此生休矣。因为我有符号，借助符号我可以记忆，可以联想，可以反刍痛苦，可以不断放大痛苦进而有可能患上创伤性应激障碍。庆幸的是，我家狗不用我来安慰，它只有基本的条件反射，只要危险不实实在在地出现，它便不会出现明显的焦虑和担忧，更不会自寻烦恼。
人是活在历史当中的，心理上的痛楚也是一种历史，而且无法被抹去。曾经不堪的过往和痛苦的经历，正是借助符号，被保存和记忆。并在往后余生中，不断被各种线索激发出来。或让我们重新体验痛苦的记忆，或者迷失在一个预想的可怕未来里，或陷入与他人不快的比较和对自己负面的评价当中。甚至都不需要你有不愉快的经历，你只需看到或想象别人不愉快的经历，就可以把它变成自己的经历和体验，还可以感同身受。网络上每次明星夫妻闹绯闻，就有人表态相信爱情或者不相信爱情，即为最好的明证。我们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自己的事，给当成大家的事。
可是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些痛苦的记忆，糟糕的念头，都只是符号呀！它只是我们头脑里的画面、记忆、信念、评判、担忧，甚至就是简简单单的文字、声音和图像。
换言之，都是假的！当然，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很多人的情感，我们换一种更为客观的表述：它们是曾经的经历不假，但却成了当下抽象的符号。借助符号，我们把曾经的痛苦，带到当下和未来，一遍遍重温，继续痛苦，继续自我折磨。
这么做是为何？是用痛苦熬糖吗？
更重要的是，为何我们会被一个假的东西所伤？为何我们不愿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现实世界？为何我们陷入回忆、为未来担忧？活的竟然还不如一条土狗快乐呢？
四、假作真时真亦假
我们一直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一个是现实世界，一个是符号世界。刚出生时，我们只是居住在一个“直接经验的世界里”，婴儿通过自己的五官来感知世界，与这个世界打交道。但随着长大，我们学习了符号，便开始了思考。这极大地加速了我们的成长。随着思考能力的增强，我们越发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符号世界里，不停地计划、执行、评估、反思、复盘、输出、迭代，word、Excel、Ppt……
时间待得久了，以至于我们与符号世界相融合而不自知。小孩子可以对着一堆沙子玩上一整天，可是我们大人已经很难做到这一点。我们会经常走神，或沉迷于过往，或担忧未来，唯独进入不了当下，进入不了现实世界。
就这样，我们便开始失去了和现实世界直接接触的经验，越来越无法安住在当下。
很多人觉得谈恋爱难，难在哪呢？因为没有办法和一个真实的人在一起相处。我们永远都在脑子里把真实的对象和理想伴侣进行对比，并不断对其评判。这么搞下去，恋爱确实不用谈了。不过这也没啥大问题，反正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如下两点：认知融合和经验性回避。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先看认知融合。
所谓认知融合，简单来说就是，入戏太深，错把符号当现实。
我很丑，我很老，我没有魅力，我很失败，我很痛苦，我抑郁了，我看不到希望，我不会爱了，我肯定会失败，我不行，人生太痛苦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只是我们头脑里的观念，是符号！但我们会因为自己入戏太深，而紧紧抓住这些念头不放。一旦陷入这个局面，就是在玩一场自我欺骗的游戏。符号原本应该是我们赖以利用的工具，然而此时，它摇身一变，成了摆布我们的主人。它让我们相信，自己认为的就是对的，头脑里的观念就是现实本身，并且指导我们按照这个观念来与自己和身边人相处。
别看上面都是负面的观念，即使正面积极的观念，你若入戏太深，也不是啥好事。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我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母亲，我是一个高自尊的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是一个理性的人……
是不是挺正面？你可知道一直维护这样的人设，有多累吗？一个人要变得多么虚伪才能做到这一点呢？要命的是，一旦入戏太深，你就失去了心理灵活性。就是孔子说的，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这样的人设很僵化，非常不利于我们处理变动不居的现实问题。一旦人设崩塌，当事人也容易走极端。
过度认知融合的真正麻烦在于，我们无法进行思考，审视自身行为，而只能被动接受符号观念对我们的支配。典型代表人物，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再看经验性回避。
是指试图去避免、摆脱、压抑或者逃离那些不想要的“个人经验”。个人经验就是私密场合下所使用的符号，包括出格的想法、糟糕的感受，痛苦的记忆、恐怖的意象以及疯狂的欲望。
经验性回避可以说是人类的天性。很简单，那些东西都不好，甚至有些还不为社会所接纳。怎么办呢？自然就是强行消除、压抑、控制、摆脱，实在不行就逃离。
人的大脑是为解决问题而生。解决问题的本质是，把不想要的东西给清除掉。这一点在现实世界里往往很有效。一头狼在你家门外，赶走它的方式无非就是扔石头、开枪或者关门大吉。但是，这种思路用在处理心理世界的问题时往往就行不通了。
比如，无聊、孤独、焦虑、内疚、愤怒和悲伤等等，从短期来看像赌博、毒品、酒精、香烟都能帮助人们暂时逃避或者摆脱这些不好的体验，但是长期来看，却会导致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这里最典型的例子应当属于。焦虑本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谁都会经常体验。焦虑障碍的本质不是焦虑，而是对于焦虑本身的焦虑。也就是对于焦虑这件事过度性回避所导致的局面。结果当事人的生活，被试图控制和摆脱焦虑这件事所占据。虽然舍本逐末，却根本停不下来。
遗憾的是，我们越是努力回避焦虑，自身对于焦虑的焦虑就会越多。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每一次努力尝试背后，都是对焦虑的刻意提起和强化。这也是为何上篇文章我一再强调全然接纳情绪并活在当下，并不是帮你消除和控制情绪，哪怕你的情绪因此减轻，也不要当真，接纳就是接纳，不是控制，也不是消解。别乱想和乱用。你越是有此期待，失望也就越是不可避免。
心理学中有个经典的白熊实验，试试你在头脑里三分钟不要去想。看看，你能否坚持三分钟？不好意思，几乎做不到。你越是有此执念，就越是放不下。这个符号本身，就是你联想的线索，你一边牢牢牵着这根线，一边不去想，这本身不就是个笑话吗？
焦虑障碍，也是我们玩自己的一个绝妙游戏。大量研究表明，较强的经验性回避与焦虑障碍、过度忧虑、抑郁、糟糕的工作表现、严重的药物滥用、生活质量下降，高危性行为、边缘型人格障碍、较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等等都密切相关。
之前文章中我们也提及了，人的心理和现实世界并非遵从同一套玩法和逻辑。我们使用符号工具在现实中取得的成就和获得的经验，并不能直接运用到搞定自己的内心。出发点就错了，那后面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认知融合和经验性回避，往往同时进行，比如一个在感情中受伤的人，一方面会认为自己以后不会再爱了（认知融合），一方面他们为了逃避感情失败的痛苦而去尝试酒精、药物、香烟，危险性行为以试图躲开痛苦的感受（经验性回避）。
无论是认知融合，还是经验性回避，都会直接导致我们无法活在当下，与现实世界的真实体验脱节。结果就是不断陷入符号化的过去和未来：我们待在痛苦的记忆中，反复思考为什么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或者试着逃避痛苦的感受，却不断陷入恶性循环；或者我们幻想未来，为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过度担忧——我是不是很差劲？会不会没人爱？会不会孤独终老？
与这样的过程相伴，我们成功的与此时此地的人生完美错过。
一个精妙绝伦的符号世界，像迷宫一样，真真令人眼花缭乱，不知今夕何夕。越是深陷其中，就越是难以自知和看清现实。而一个不自知的人，自然很难用合适的方式来调整自己的行为，推动自己的生活向前演进。
很多深陷感情旋涡和情绪困境的人，都会进入这样的迷宫。好在假以时日，大家也都能出来。特别严重的才会发展出心理疾病。只是出来的人，也未必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而且今后大概率还会以其它方式一次次掉进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认知融合和经验性回避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谁都会这样。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出现的心理僵化。语言符号所导致的心理僵化，才是我们大多数心理问题和情绪困扰的根源。这会让我们失去真正的心理灵活性，从而只进得去，却出不来。
五、正念：此刻是一枝花
生活处处是陷阱。符号这么强大且趁手的工具，一个我们从小到大终身学习的东西，一个精巧美妙的大千世界，竟然也会让我们泥足深陷，露出她狰狞恐怖的一面。
这就是我在梳理性、爱情和婚姻的观念史中，一直想要传递给你的信息，希望你能看到观念（符号）本身的力量。尤其在今天这个时代，各种符号借助大众传播媒介，以无孔不入的手段，对我们采取精准有效的影响，令人防不胜防。偷偷告诉你，我竟然都嫉妒谷爱凌，拿她和自己比较。真是闲的。
另外，前面我允诺你，说可以带你轻松游历于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而不为其所困。至少，也让你看看我们是有机会重新获得精神自由和行为自由，以及什么叫做？
怎么办到呢？
上篇文字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正念。
所谓正念，即以灵活、开放和好奇的心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