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猜疑、自卑,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表现。司媛媛是被丈夫再三说服动员才来到我这里的,她声称自己在心理方面不存在问题,用不着求治。我微笑着对她说:“即然来了何不聊聊。”
她丈夫在旁边点点头说:“丛医生说得对,即然来了咱们就与医生聊聊。你就把成天向我叨咕的事对丛医生说说。”
开始,司媛媛还不愿意说,后来在我的耐心说服下他才述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十六岁就参加了工作,到如今已有近十年的工龄了。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机关办公室搞文秘工作。不是吹,我干得相当出色。无论是来往信件的传递,还是公文书写或是开会记录,我都能及时、准确、无误地办好。可不知怎么搞的,单位里的人就是嫉妒我的才能。虽然他们表面上还不承认嫉妒我,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口是心非,说不定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巴不得我出点差错好整倒、搞臭我。”
我问她:“你根据什么认为别人嫉妒你,并想加害你?”
司媛媛毫不迟疑地说:“他们从不主动亲近我,并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我。对我的工作鸡蛋里挑骨头,这说明了什么呢?还不是嫉妒我的才能,怕我比他们好,要说他们想加害我,那也是有根据的。时下不是有句话,要想当官早,勤往领导跟前跑。文秘岗位恰是那些想当官的人梦寐以求要得到的,因此,我就成为他们当官进爵的拦路虎、绊脚石,他们只有把我整倒、搞臭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委婉地打断她的话说:“你所说的根据,恐怕就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想吧。对同志的批评,应该首先分析是否正确,不能采取一概排斥的态度,更不能说是鸡蛋里挑骨头。人,总是有长处和短处,你工作上再有才能,也难免有不足之处。因此,对待别人的批评意见也要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
“我知道,我在别人眼中属于人见人恨的那种人,就连我如花似玉的外貌和鲜明的个性也遭致人们的嫉妒。不过我才不管他们对我怎样,我也懒得与他们交往,说话办事一向我行我素,全凭自己的兴趣。我觉得办公室的人,包括主任,他们的能力都不如我,可主任还时不时地指教我,真令人好笑。不过我从不买他的帐,认为不对就顶撞他,他没有一回想法是对的,可他偏偏说我是错的,真有意思,真滑稽。”司媛媛说这些话时完全是一付傲视一切的神态。
“照你这么说,准都不如你,你也对谁都不相信?”我反问她。
“是的,我认为我有很高的才能,只是怀才不遇罢了。我之所以不相信任何人,一是他们的才能在我之下,我干吗要听他们的;二是如果我信任他们,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利用我的信任加害于我。比如有一次,我向主任反映有的同志上班时间偷着织毛衣的事。没想到第二天在会上他就强调不许织毛衣。丛医生,你说说,这不是利用我对领导的信任而陷害我吗?!”
我默默地审视着她。从司媛媛的自述中,我明显感觉到,她敏感多疑,无充分依据就预期自己会遭人暗算。对任何人都不相信,老感到自己被人轻视看不起,无端自卑。对别人提出的批评意见一概排斥,并由此认为对方是嫉妒自己的才能,主观臆断。由此可以断定,司媛媛是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而且比较严重。
我把诊断结果告诉了他们,果然不出所料,司媛媛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说我不安好心,存心害她,张扬出去她还怎么做人,谁会和一个神经病共事。又大骂丈夫早有异心,和别人串通起来谋害自己的妻子。
我一言不发听着。职业告诉我,对待病人,特别是这种有严重心理障碍的病人更要有超出常人的耐心和爱心。倒是司媛媛的丈夫有点过意不去,几次站起来想制止她的谩骂,可却被我用手势制止了,让她多说点更能暴露她的心态,更有利于病情治疗。心理医生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在骂声中从事这项事业的。
司媛媛终于口干舌燥地住了口。我不失时机地递给她一杯水,然后对她说:“有首歌我想你一定听过,叫《让世界充满爱》。这首歌深切地表达了人类共同的心声和美好愿望,期望达到人与人之间和睦友好和相亲相爱。歌词中有这样两句,‘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成为美好的人间。’世界级矛盾都能化干戈为玉帛,那么同志之间干吗还要无端猜测和敌视呢。”我指着她的丈大问她,“他是谁?他是你丈夫,可你对他也妄加猜测,未经过证实便怀疑他的忠实,你这样做的后果只能使他弃你而去。对你的亲人你都采取这样的态度,可想而知对外人更是如此。每天工作生活在这种人为制造的不友好气氛中,你能不感到孤独和苦闷吗?”
我的这番话看来或多或少起了作用。她没有反驳我,只是小声地嘟囔着:“我也不愿意这样,可别人就是与我过不去。”
“不是别人与你过不去,而是你心理出现了障碍。”我更正她的话。随后我从心理学的角度向她讲述了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性质,并帮助她分析了其中的特点和极可能出现的更大危害性,以激发她产生要求改变自身人格缺陷的愿望,司媛媛对此听得很认真。
司媛媛的丈夫有点急不可待地问我:“丛医生,具体该怎么做呢?”
我说:“首先进行交友训练,在交友中学会信任别人,逐渐消除不安和多疑.”“这么说,是让我主动亲近别人?如果别人不理睬我怎么办?用异样的眼光盯我怎么办?”司媛媛连问了两个怎么办。
我笑了笑说:“一般情况下,人们对于友好的表示是不会拒绝接受的,但前题必须是诚心实意。至于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多半恐怕是你疑心太重。即使真是这样也不必介意,只当没看见好了。对人要采取亲近友好的态度,努力在自己周围营造出一个和睦的工作学习环境。”“那我就试试看吧。”司媛媛的信心依然不那么大。我心里清楚,对待司媛媛这种心理障碍严重患者,是不能操之过急的,要循序渐近地慢慢来。临出门,我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过了一段时间,司媛媛的丈夫给我来了个电话,他唉声叹气地说:“本来司媛媛按照您建议的交友训练法和同志们的关系已开始缓和,没想到最近在机构调整中,司媛媛被安排到了办公室所属的三产公司当会计,媛媛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断定有人搞鬼,每天逼着我帮她分析,是谁与她过不去。唉,丛医生,您看该怎么办呢?”
我让他别着急,然后问他:“媛媛会财会技术吗?”他丈夫说:“上过两年财会大专班。”我心中一下释然。估计媛媛的领导考虑到她学习过财会技术,为了使她学有所用,所以安排她当会计。另一个原因大概考虑到媛媛在原单位人际关系比较紧张,加上文秘工作她又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所以种种因素加起来,就促使领导调整了她的工作。
我说:“你明天再把媛媛带来,由我当面对她说效果要好。当然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需要你的帮助和配合。”
媛媛的丈夫在电话那头大声地说:“丛医生,您只管吩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对媛媛尚能关怀倍至,我作为她的丈夫更责无旁贷。”
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又给媛媛所在办公室的主任打了个电话。果然正如我所分析的那样,我心里有底了。第二天,媛媛在丈夫的陪同下又来了。由于熟悉了,她进门就激动地对我说,她真的很恨单位上那些人。还抱怨我让她主动亲近那些人,结果反而被人利用了。在毫无思想准备情况下被调离办公室,在所属三产公司当会计,你说说,这不是陷害又是什么?一定有人搞鬼。
正如她丈夫所说,媛媛的老毛病又犯了。为了纠正她的偏激,我帮她分析了调离原因,以及换个环境的好处。开始她还不相信,我让她回去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并建议她在实施交友训练的同时,辅之以“敌意纠正训练法”。
我叮嘱司媛媛要经常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敌对心理”漩涡中,要学会向你认识的所有人微笑;要在生活中学会忍让和有耐心。同时还要懂得只有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尊重的道理。我对她说:“你就要到新单位报到了,这两种疗法正好有利于实施,因为对你,对别人都不存在旧有的印象和框框。你会逐渐体会到能与人和睦相处的美妙。
“真能那样吗?”司媛媛充满希冀地问我。我信任地拍了拍她的肩,大声对她说:“能。”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司媛媛的丈夫互通了几次电话,针对她丈夫介绍的情况,我给予了指导。最近,我还专门去司媛媛所在的三产公司去看望她。通过观察和交谈,我明显感到媛媛的心理状况正在得到改善。
媛媛欣喜地对我说:“丛医生,我觉得这儿的人比原单位的人要好,我现在心情比过去好多了,工作干起来更有劲了。”
我笑着说:“这是因为以前你是用哈哈镜的眼光看待别人,把别人都扭曲变形了。而现在你眼睛焦距调到了比较正常的位置上了,这时你眼中的人都还原于本来面目了。”
听了我这个比喻,司媛媛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