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咨询室里,常遇到社会功能良好,有比较完整的自知力,意识清晰,可以比较自如的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求助意愿的来访者。
这样的来访者一般能适应现实要求,具有相对稳定的自我体验、自我认同,能够建立并能维持一定的人际关系,能够追求目标并具有相对坚持的劳作能力。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核心功能区域存在严重受限,特别是在亲密关系、职业成就方面,常常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能力,受困于焦虑和抑郁的情绪,导致不愉快、无兴趣、没动力,对自己和生活的满意度都比较低。
比如一位成熟女性,拥有较好的职业发展和朋友圈,只是在婚姻生活中常常感到疏离、隔阂,甚至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就开始感到无奈或莫名的烦躁。经过一段时间的会谈,发现在亲密关系和性欲望上存在困扰,或者更准确地说,存在一些心理冲突。
我们内心深处的冲突常常与那些强烈的愿望、需要、恐惧有关,而且在接近、触碰这些愿望与需求的时候,会引发强烈的反应,认为这是绝对不被道德允许的,进而出现一系列的痛苦情绪,比如内疚、失落、焦虑、抑郁、恐惧、羞愧。如此有张力的、有威胁性的感受让人难以存活,我们聪明的身体就会自发的形成一些保护自己的措施,把这些痛苦体验“处理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防御。只是,防御虽然让我们暂时逃离了痛苦体验,却有着心理成本和代价----刻板的行为模式、不灵活的关系模式、缺少弹性的情绪张力、较脆弱的环境适应能力。
此外,这样的“触发-防御”模式,最早形成于个体与重要他人的关系模式中,并在随后的人生发展过程中,一遇到相应的情境就被重复激活,并在其他关系中呈现相同的模式,也常常活现在来访者与咨询师的关系之中。尤其在初始访谈阶段,经常会遇到对咨询师抱有强烈期待的来访者,觉得咨询师或心理咨询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希望获得锦囊妙计之后,便会让烦恼消失无虞。适当的理想化是可以让咨询顺利进行并发生效果的正向资源,但是超出正常程度的理想化,就是对某种心理冲突的防御了。
比如上例中的女性,在一开始咨询的时候,经常表达自己认为咨询师是专业权威的、非常厉害的,可以帮助她解决所有困惑的----就像她对母亲和丈夫的理想化一样。这里活现了一种内在关系模式:被很好照顾的孩子VS充满爱意的照顾者,以此获得温暖、安心的情绪体验,但因此却使其无法察觉到另一种关系模式带来的体验:受伤的、被忽视的孩子VS挑剔的、自私的、竞争性的照顾者(母亲或丈夫)。
这个防御的过程对于不同人格刻板程度的来访者是有区别的,处于神经症层面的来访多使用压抑,而更严重一些的高功能人格障碍来访者则会更多的使用解离、分裂这样的原始防御机制,活现在关系中的反应模式也有不同:
如果是神经症层面的情况,这位女性可能只是压抑了一些想法,只保留情绪在意识中,就像她在下班途中就开始烦躁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也有可能压抑了情绪,只保留想法,这样会在关系中呈现更多理智化的情况,表现得爱讲道理、热衷逻辑分析及推理。还有可能想法和情绪都被压抑,直接付诸行动,比如在婚姻中对性生活冷淡抗拒。
如果是后面比较严重得情况,关系中的冲突都在意识层面的,只是通过解离或分裂,分隔在了不同的关系中,但都可以被觉察和识别。比如这个例子中的女性,就可能呈现出在面对丈夫的时候是性冷淡的,但是在情人那里是可以尽情享受性欲的女人。
随着访谈的深入,来访者终将体验愤怒和害怕,很多动力学策略和技术也可以激发来访者的焦虑。也正是如此,咨询师才可以帮助来访者一起在一个具有涵容功能的关系中,接近、触碰、耐受、探索,并理解这份曾经让来访者焦灼不堪的焦虑和恐惧,亦或内疚和羞愧等等,从而获得修通,得以放弃使用原始防御导致人格刻板,增加情绪弹性,提升情境适应力。
整个过程,使得人格发生结构性变化,并获得了一种双重心力,即能够容忍察觉到同时指向同一客体的、彼此冲突的动机的能力。